日本夫妻搬進深山，撿拾木柴、採集山菜⋯用大自然養出「不盲目」的孩子

我們選擇住在深山，其中一個原因是為了育兒。

孩子從早到晚，跟大自然親密玩耍。在林間撿拾果實、發現昆蟲、揉捏泥巴、排列石子，在河裡游泳，大自然充滿著取之不盡、玩之不膩的材料。

在無拘無束、無邊無盡的玩樂中，孩子從萬木發芽的鮮嫩色澤體會季節更迭，從百花和彩蝶的嬉戲認識美麗與無常，從河川溪流明白水的作用與危險，從太陽和風雪學會酷熱與寒冷，用五感去感受一切，從而培育六感與七感。作為父母，僅只是在旁看著，也覺得滿心歡喜。

除此之外，得到「在大自然中建立生活」的實際感受，是莫大的恩賜。

每天為了篝火和燒泡澡水的撿柴生活、在河川清洗用來醃漬的蔬果、採收當季時鮮、善用能入藥的草木⋯⋯，能在日常中處處與大自然為伍，這在現代是非常難得的。這樣的環境守護並開發了原始生命力，也培育了野外求生的基本技能，未來在遭遇自然災害時，也必能激發存活下去的應變智慧。

大自然並非盡是溫柔，也有險峻的一面。

寒冬結冰的道路容易滑倒，颱風時樹木容易傾倒⋯⋯，這些攸關生死的事情，都必須親身以自己的能力去應對，就算實際操作的是大人，讓孩子就近體會是很好的教育。不會過於便利、或說多少有點不便的生活環境，更需要運用智慧與巧思，作為「教育的環境」來說，其實反倒正好。

說到大自然的險峻，有件事至今想起仍讓我直冒冷汗，深刻反省。

那是一個綿綿陰雨後的晴天，孩子們跟著年輕客人外出玩耍，當時年紀較大的孩子只是小學生、年紀小的還是幼兒。雖然他們常常這樣外出玩耍，但那天他們早上出門，直到夕陽西下都還沒回家，令我十分擔心。

等孩子們回來，一問之下，原來他們沿著森林的溪流展開探險，在河床岩石間飛跳，不知不覺順流而下，到了一處河幅變寬、形成類似瀑布的地方，他們爬著獨木橋渡河。雨後，巨大岩石間形成激流，岩石又圓又滑，萬一跳躍時沒踩穩、萬一渡橋時沒爬好，肯定會被激流沖走。

若只是小孩子自己應該不會玩到那裡去，把孩子託付給不懂得斟酌危險性的人，是我判斷錯誤，我捏把冷汗之餘，深深反省自責。所幸當天所有人都平安歸來，實在感謝神明。

那之後，我才開始比較留意孩子們的活動範圍。活動範圍變大，是成長的證據，跟大自然作好朋友，是令人欣慰的事，不過，也必須注意危險如影隨形。

女兒的「祕密花園」

有時候，孩子們會帶回一些意外驚喜。

春風宜人的時節，當時還是小學生的女兒採了一大袋稀有的山菜回來，也曾在夏天兩手抱滿特別的野花回來，多到我難以置信，驚嘆道：「哇！好厲害！在哪裡摘的？」她得意又調皮的笑答：「很厲害吧！到底是哪裡呢？祕密！」

嗯，祕密嗎？知道她想讓我驚喜、讓我開心，可是，萬一是危險的地方怎麼辦？我內心忐忑，不知該如何表達才好。

有個不讓爸媽知道的「祕密花園」、「野草園」是件美好的事，這是跟大自然變得親密才可能擁有的，當然不該苛責。於是我說：「連媽媽也不能告訴的好地方嗎？祕密花園真是好棒啊！好想知道在哪裡啊！哪天告訴媽媽喔！」為了不讓愉快的氣氛變僵，只在最後稍稍加上一句：「不過，沒人的深山裡，可能有沼澤、也可能有毒蛇，記得要小心喔！」就這樣點到為止，接下來就決心信任孩子的判斷能力。

女兒一臉滿足的笑道：「知道啦！不會去很深的山裡的，請放心！」

一年後，同一個季節到來，女兒主動告訴我祕密花園的所在，還帶我去了。

那裡原本種滿百年老樹，因人類的利益而被砍伐殆盡了，剩下一片寬廣的空地，吸引了孩子們來玩耍。砍伐後的土地，在陽光普照下又長出新芽、邁向重生。

在下一批大樹長成之前的短短幾年內，野草和山菜特別茂密，女兒獨自與此漫漫自然循環歷程中的一刻相遇，因而有緣接受如此珍貴的自然恩賜。

站在女兒的「祕密花園」裡，當時心中無法言喻的感動泉湧，讓我泫然欲泣。

照顧動物體驗生命珍貴與無常

我們也飼養了很多動物，狗、貓、鳥、兔、馬，孩子們把牠們都當朋友悉心照料。貓、狗像是有個性的家人，為牠們準備食物、清理小屋，是孩子們每早的例行工作。帶狗散步、採摘野花野菜都像是日常遊戲的延伸，但照顧動物的生命，是伴隨著責任的工作，且能體驗到生命是多麼脆弱易逝的存在。

某天早上，孩子們去兔子小屋餵食時，驚見兔子屍體四散。那間小屋在我們的森林中，牢牢地用網覆蓋著，像座小公園，孩子們常在裡面觀察、玩耍。前晚，兔子可能慘遭野狗或狐狸襲擊。對孩子們來說，這是十分難以承受的景象。慶幸的是，可愛的小兔寶寶因躲在窟穴深處才逃過一劫。

動物世界弱肉強食的悲劇從天而降，兔爸爸兔媽媽為保護小兔而犧牲生命，目睹這戲劇性的生死現場，想必孩子瞬間學到刻骨銘心的一課。

與此相反，小孩有時也會做出殘忍的事。

記得兒子4、5歲時，很喜歡跟昆蟲玩耍。他把蜻蜓、蝴蝶、青蛙、甲蟲當成玩偶、玩伴，曾收集好多隻青蛙，讓牠們競賽跑跳，也曾在蜻蜓的尾巴綁線、拔掉蝴蝶的翅膀。我一度為此煩惱，猶豫著該不該阻止？他只是純粹對昆蟲有興趣？還是心理有什麼欲求不滿？是不是應該教育他尊重生命的珍貴？⋯⋯最後我的結論是，先讓他自由做自己想做的，想必他在其中感覺到某些他想要摸索學習的東西。

我反對殺生，但在這件事上，我選擇尊重孩子的探索，所幸兒子只是出於一時好奇興趣。好笑的是，他長大成人後，竟變成什麼蟲都不大敢碰的都市人。

孩子們跟大自然的關係各有不同，也因時而異；而大人有時也能從孩子的視角與身姿，學到「sense of wonder」，這真是十分喜悅美妙！

不排斥但有所節制

大自然和動物對培育我們珍貴的感知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只是存在著，若無其事又毫無保留地給予。跟文明進步、人類絞盡腦汁利用科學技術製造出來的東西，那是不同次元的存在。這樣的力量，我稱之為「super nature」、「sense of wonder」。

我們的存在，全憑靠這浩瀚宇宙、寬廣大地的生養。我們當用心傾聽、學習大自然，培育那份敬畏、感知、感動、感謝。這與人類心靈的成長息息相關，也是應該被社會整體重視的價值觀。

孩子們還在學齡時期，手機、電視遊戲機、網際網絡開始風行全球，但我們家始終沒添置相關設備，孩子們也從未要求。

或許因住家遠離城市，與大眾的步調自然有差？我們並不排斥，只是有所節制、順其自然。

我們教孩子明白，如果無法進入朋友圈的流行話題，這其實無關人格價值，反而要警覺，因話題不同而排擠他人的社會是有問題的；同時，我們也希望孩子認清，盲目迎合社會話題並無意義。

我認為，因為與世俗價值觀的差異，而讓孩子成長過程有點糾結煩惱，其實不是壞事，藉此或可培養孩子們客觀看待自己與他人。這是我們一貫的教育方針。

責任編輯：倪旻勤
核稿編輯：陳瑋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