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很努力想要讓自己好起來。」比起大家常見看到的女主角海報，這是《她和她的她》另一個角色——顏聖華海報上的句子。
我們都希望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希望壞人有報應、下地獄。但常常事與願違：受傷的人，抱著不曾癒合的傷口流血不止，加害者卻沒有得到他們應有的制裁。
「沒有證據，我們就是無罪！」劇中加害者的眷屬，理直氣壯的大聲說著。被糟蹋的受害者，卻焦慮到不斷的自殘。她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遇到這種事的人是我？是我哪裡做錯了嗎？
就算想要求援，也會遇到各種質疑。妳亂說的吧？這種事情很嚴重，妳要想清楚再說，妳是為了報復人家才說謊嗎？「沒有人會相信我們。」劇中的女孩哽咽的說。
讓過去好好過去，並沒有那麼容易。
就算假裝沒發生過，但它真的發生了
被熟人、親友性侵的案例，遠比我們想像的更多；原因是，許多案例是被刻意掩蓋的。可能是怕當事者受到二度傷害，或者，怕擾動「家庭和諧」。我遇過3個個案，分別遭遇3種性侵害。被堂哥強暴、被家教猥褻，以及被爺爺長期性侵。
被爺爺性侵的那個女孩，習慣用長長的瀏海蓋住半邊臉。初識時她開朗外向，活動現場充滿她的歡笑聲。但她的活潑卻帶著焦慮氣息，上一秒還吱吱喳喳，下一秒臉色就出現陰霾，沒人知道該怎麼與她互動。
某天，女孩在和我一起喝茶的午後，她平靜的說，其實她小學就被爺爺性侵，一直到搬走後才停止這件事。我知道，她需要說出來，而我只需要好好傾聽。去理解，去傾聽；而不是試圖指導、給建議。
女孩的爸媽為了謀生，將女孩託付給鄉下的爺爺、奶奶照料。總在田裡蹦跳的她，有許多快樂的回憶，但這些回憶卻從她國小二年級開始，混入奇異的片段。像是晚上與她在同一張床上睡覺的爺爺，會將手伸過來；或是做更多更踰矩的事，讓她很痛很痛的事。
爸媽來探望女孩時，女孩沒有說起。因為爺爺說這是他們的秘密，而且爺爺會買糖果給她，牽著她的手去逛雜貨店；爺爺是很疼愛她的，怎麼會傷害她呢？
直到後來，學校開始健康教育的課程，女孩驚覺，原來這叫做性侵。女孩開始抵抗爺爺，爺爺惱怒間，用更多的脅迫話語強迫女孩：「妳毋通回去跟你爸媽胡亂講，他們會說你是壞囡仔！」
開始害怕回爺爺家的女孩，每天下課後在校園遊蕩，被校警發現後，通報爺爺來帶孩子回家。幾次後老師察覺有異，聯繫在北部工作的雙親；女孩終於有勇氣將事情告訴爸媽。
但告發後，期待著的正義，卻始終沒有到來。女孩記得的是，爸媽鐵青著臉，帶她回爺爺家收拾行李，爸爸還找爺爺大吵一架、摔碎一些東西；媽媽拉著女孩上車的時候，卻告訴她：「以後不准跟任何人說這件事！」
女孩說，長大之後的她，其實懂得父母的用心。爸媽怕她因為這個事件，被身邊的人排擠或看輕，寧可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但當時她才11歲，卻在這個過程中，將自己遭遇的事情，解讀為「我很髒」。沒有人告訴她，「這不是妳的錯」。沒有人好好安慰她、抱抱她，跟她說：「我會陪妳慢慢好起來。」
事件過後，全家人一致假裝成沒有發生任何事的平靜模樣。女孩轉學到北部，在新的學校就讀，過去在鄉下生活的那段日子，成為話題的禁忌。
「就算假裝沒發生過，但它還是真的發生了啊。」女孩似笑非笑的側臉在陽光下閃動：「後來我爺爺死了，葬禮我媽還是有帶我去。我在靈堂又跪又念經的時候，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我在想，這個人死掉了，有人知道他做過這麼過分的事情嗎？」
「他到底會不會下地獄呢？」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沒有真正遭遇相同事件的人，很難想像那樣的心路歷程。每回有人分享自己血淚斑斑的過去，除了會有網友溫暖回覆外，也免不了有許多批評的聲音：
「都那麼多年了，是不會放下喔？」
「你幹嘛管別人的想法，像我就很堅強都不在乎。」
老天讓你堅強，不是讓你用來酸別人脆弱的。在別人受傷的當下，我們能做的事情很小也很大。只要試著去同理對方的傷痛，就足夠。
《她和她的她》劇中，發現女兒被侵犯的爸爸，又急又氣地質問女兒：「謝老師不是對妳很好嗎？妳沒有反抗嗎？妳沒有跟謝老師說妳不要嗎？妳沒有把他推開嗎？是不是妳有什麼問題？」
這些因心痛女兒受傷而拋出來的言語，是二度傷害。
我們太常質疑受害者，「是你沒有保護好自己吧？」卻忘了，真正該被檢討的，是加害的惡人。為什麼世道變成如此，讓我們得教育我們的孩子，誰都不該相信了呢？
當有人放下心防，願意向我們傾吐最深的傷痛；我們唯一該做的事，是感受他、同理他。讓他知道，他不孤單。
善待自己，準備好了再慢慢往前就好
我遇過的幾位性侵受害者，有人還在人生課題裡奮戰，有人已經走向新的旅程。有一個她，準備在年底結婚；對方是知悉她所有過去、溫暖陪伴並理解的人。另一個她，剛離開7年的婚姻，試著重新找回人生的主導權，為自己的未來做決定。
至於文章中的那個她，目前在非營利組織工作。熱愛助人的她，還沒能敞開心防；在感情的課題上，交了白卷。但沒有關係，沒有必要急著變好。不需要加油；也不必逼自己太用力。
你的人生，不用向任何人交代，只要誠實面對內心的感受，做出自己願意的選擇。就算停在原地也無所謂；準備好了，再慢慢往前走就好。妳可以是那個善待自己、好好愛自己的人。
最後，以劇中引用詩人林婉瑜的作品《世界的孩子》，送給每一個被愛的你：「我也是被愛的／被整個世界所愛／被日光所愛／被層層襲來的海浪所愛」
＊本文獲「大姐不跑三點半-Selena陳珮甄」授權轉載，原文連結。
責任編輯：倪旻勤
核稿編輯：陳瑋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