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男人戀愛時》兩位、《當男人戀愛時》兩位……。」4月的台北戲院外,排隊人龍幾乎全都在購買這部電影的票;它也是過去5年來,票房累積最快速的國片,上映19天近2億7千萬元。

這樣一部現象級國片,居然出自一位從未拍過電影、清大化工所畢業的新導演——殷振豪。

小檔案_殷振豪

出生:1989年
學歷:清大化工碩士
現職:史蓓思吧創辦人及導演
作品:
.電視電影:《風中浮沉的花蕊》
.MV:茄子蛋《浪子回頭》、李友廷《誰》、田馥甄《懸日》


今年32歲的殷振豪平時穿搭總是一身寬鬆,不說,你可能覺得他更像獨立樂團歌手而不是個導演。言談中,他還會不小心噴出一、兩句台語,很符合時下「台帥」的樣貌,跟多數文質彬彬的導演們很不一樣。

溝通燈光「要橘色」更具體

「殷振豪不簡單,是台味新典範,」在東海、義守大學授課的影評人鄭秉泓稱他,能把一個可預期的愛情故事拍出新味,讓超過60萬名觀眾又哭又笑,絕不是偶然。這跟導演的調度、調和息息相關,「這部片絕對值得獲頒一個集體演出獎。」

過去只拍過MV,連短片都沒拍過的殷振豪到底怎麼做到的?

電影《紅衣小女孩》導演、也是《當男人戀愛時》的監製程偉豪指出:「理工的邏輯加上雙魚座的感性同理心,讓他能把『芭樂』的劇情詮釋得格外真摯動人。」理性和邏輯,是殷振豪在訴求感性的影視產業內獨特的武器。

從大學到研究所,他時常得泡在化學實驗室裡,「化工系三不五時要做實驗報告,你的研究內容不清楚,台下的人就聽不懂,」殷振豪表示。

因此,有別於許多導演透過文字和形容氛圍傳遞想法,殷振豪用理性、圖像化的角度對劇組溝通。例如,有些導演會說「我想要溫暖一點的顏色」,但他則會明確的說:「我希望是橘色。」清楚表達,可以讓工作人員更有效率。

這套做實驗的邏輯被他移植到拍電影上,明確的研究目標、動機和方法就成了電影主旨、角色動機和劇情節奏。

不過這套方法,最早卻沒能被埋單。過去他曾經多次申請短片輔導金、地方政府的拍片補助等計畫,但這套圈子中少見的理性邏輯卻都未能取得電影人的青睞,最後無疾而終。「很氣餒,覺得自己不適合做藝術型作品。」

但,他沒有放棄用影像說故事。創作圈不接受他,他就從更靠近市場的廣告、MV、婚禮攝影開始做起;也因為換個路徑工作,捨棄了藝術價值後,市場就是一切,他更在意觀眾能不能「看得懂」。

關鍵字、樹狀圖分析每一幕

比如,即使是拍攝意象勝於邏輯敘事的MV,他也會為此寫下一個「Keyword(關鍵字)主軸」。相較於文字,他更常用樹狀圖分析角色的每一步、每一幕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套蘊含實驗設計的溝通方法,讓他跨領域合作時無往不利,從商業、音樂甚至到時尚產業都能溝通。「這樣會讓人很快理解他的想法,」一名不願具名的幕後工作人員指出。

對工作人員、演員開誠布公

殷振豪的溝通不僅理性,更有著電影導演中少見的柔軟身段。

那曾經不被電影產業認可、拿不到輔導金的經驗,讓他時刻警惕和放低姿態。即便執導金曲樂團「茄子蛋」MV《浪子回頭》曾創下破億點擊次數、新銳樂團「告五人」的《紅》也使他獲得金曲獎最佳音樂錄影帶獎,「但我會有點自卑,我沒有學過(影像)專業的理論,都是看書,所以我每一次都是要跟大家學習。」

像是到了片場,他第一句話是:「大家好,我是一個新導演,我從來沒有拍過電影,很需要大家幫忙。」不同於許多導演為了怕被「看破手腳」會故作神秘、保持距離,殷振豪選擇直接開誠布公,也降低了彼此的溝通障礙。

「不說清楚,來回溝通會很浪費時間,」大到是劇情所需或小到是個人喜好,他都會清楚表達,「冰箱要腰上的高度,場景的視覺才會一致,不會擋到演員視線」、「後面的燈要三角形的,是我個人喜歡,會影響布景嗎?」這樣一來,工作人員可以掌握每個要求背後的邏輯,節省許多來來回回的溝通成本。

但,電影畢竟是藝術,理性也許能完成80分的工作,面對「人」時,殷振豪用豐沛的同理心,激盪出那最後20分的化學反應。

「對工作人員要理性,但是對演員要感性……,因為我希望演員可以進入角色,所以我必須催眠自己,並感染到演員『你就是那個人』,」他解釋。

在片場,他對演員說話都是圍繞在角色上,連吃便當時都還在對男主角邱澤說:「我們要怎麼追『浩婷』(女主角名)?」比演員入戲還深。下了戲,也會繼續傳訊息給演員們,延續他們在電影中的情緒。該片女主角許瑋甯就說:「導演比我們還早就相信我們是角色,所以不論我們做什麼,導演都說對,因為我們就是角色。」

甚至拍哭戲時,他往往在監視螢幕後哭得比演員還厲害,被封為「水男孩」。

雖然在旁人眼中,這樣的舉動有點誇張,但對演員來說卻無比重要。

曾和殷振豪合作過MV的演員如睦媄、李沐、段鈞豪等人,都認可跟他合作充滿信任感。金馬獎最佳新演員得主范少勳就說,「很多時候演員是孤單、沒有安全感的,但是殷振豪這些舉動,能讓演員覺得你不是一個人。」

也因為這份同理與陪伴,他一個新手導演,甚至能讓跟他合作的老鳥演員演技再突破。

行事最重看得懂、聽得懂

曾拱邱澤提名金馬獎最佳男主角的《誰先愛上他的》導演徐譽庭也稱,他(指邱澤)跟殷振豪合作後:「這次距離金馬獎又更近了。」

其實回歸殷振豪行事的核心,是理解並同理他的每一個利害關係人。

練習同理心地圖,6方法學換位思考

1.《想》想像他在關注什麼?
殷振豪做法》演員是否對角色還有困惑?會不會對這場爭執戲還有動機的疑問?

2.《聽》其他演員或工作人員對他說了什麼?
殷振豪做法》會影響演員的心情或表現嗎?

3.《看》他看見了什麼環境?
殷振豪做法》美術陳設、造型有沒有到位?是不是真的像角色的居家環境?

4.《說或做》他本身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
殷振豪做法》演員所講的台詞、態度、表情、行為是不是真的有放鬆?還是有所顧慮跟遲疑?

5.《痛苦或困擾》從上述4點思考他的痛苦或困擾?
殷振豪做法》是不是情緒很重太久了,身體很疲勞?

6.《想獲得什麼》他可能需要被肯定、被安慰
殷振豪做法》除了口頭肯定外,準備水、甜食、是否需要休息時間?

整理:楊絲貽


他從做實驗到拍廣告、MV到現在拍電影,一直是在換位思考,同理聽他報告的教授、花錢製作廣告的業主、到電影院的觀眾,盡力觀察並想像,如何能讓他們「看得懂」。

面對演員,他則清楚演員的不安全感,所以選擇陪伴他們一起哭、一起入戲,「我必須比他們先相信,他們就是那個角色,」殷振豪表示。

從同理出發,放大自身的背景優勢,進而獲得信任與力量,這是殷振豪這位理工男新手導演在產業中寫下的新方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