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母校演講,說:『你們要勇敢去追夢,如果不追,就是等死。』有個學弟問我:『學長,如果一直沒被看到,你告訴我,人要追夢追到什麼時候?』那一刻我愣住了,是啊,如果一直沒紅,我能追到幾歲?我追的真的是我的夢想嗎?」

即使過了10年,浩子(本名謝炘昊)回想起那個場景,仍然很驚恐,發現原來自己只是好運,而且,並沒有真的追到夢想。

小檔案_浩子

出生:1978年
學歷:中央大學資訊管理系
經歷:《食尚玩家》、《台灣金頌》各於2011年和2020年獲金鐘獎最佳綜藝節目主持人獎,2021年《共你惜惜》入圍金曲獎最佳台語男歌手、最佳台語專輯
現職:《綜藝新時代》、《鬧著玩》主持人


他以搞笑團體「浩角翔起」出道,主持《食尚玩家》當紅,去年他發行了個人第一張專輯《共你惜惜》,10首歌全自作詞曲、今年入圍金曲獎最佳台語男歌手、最佳台語專輯兩個獎項。

從小愛唱歌,主持是意外
「入圍大哭,沒有遺憾了」

「得知入圍那天我大哭,但是得獎……我不敢想。」浩子說:「人生清單上最重要一條已經打勾,我沒有遺憾了。」

專輯裡每首歌都寫給一個人,〈共你惜惜〉寫給寂寞的阿嬤,〈來去看櫻花〉跟重病的兄弟訣別,〈一世人的代誌〉講述父親對女兒的深情,〈寶島有神〉是感謝疫情裡保佑台灣的眾神,也有搞笑的〈橄欖樹〉呼應經典民歌,主題多元。

資深音樂人謝銘祐說,第一次聽到浩子的歌,他就決心把他當作音樂人、而非諧星看待。「他很誠實、很嚴謹、生命有厚度,對世界的看法也很獨特。」他說:「是我近年做得最爽的一張專輯。」

雖然是台灣的一線主持人,但當初浩子當諧星,是為了當歌手。

他從小熱愛唱歌,國中時會把教室用窗簾圍起來,用老師的上課用麥克風唱歌給同學聽,「我不只自己唱,還會安排別人唱歌、講笑話,全班都很開心。」他沒察覺自己的主持天分,一路朝歌手夢走。彰化高中畢業後,他考上中央大學資管系,加入吉他社,還去參加電視節目演出才藝、沒獲重視;也參加政大金旋獎創作組,但沒有得獎。

沒有辦法直接射中夢想的靶心,圖個接近也好。退伍後,有人找他去參加《電視笑話冠軍》,他想:說學逗唱,總能唱到歌吧,就去參賽。第一次因為發燒被拒絕錄影、第二次題材不討評審喜歡、第三次才搶下盟主位置。

淡水漁人碼頭餐廳老闆找他表演,他找了前任冠軍阿翔一起上台。兩個人個性八竿子打不著,下台難得說到兩句話,上台卻神奇的有默契,「浩角翔起」正式成軍。

媽媽反對他進演藝圈,認為這個從小成績優異的孩子,該跟同學一樣去台積電當工程師,浩子卻拒絕。有人介紹他去補習班當老師,他也不要,寧可苦哈哈跑中南部送檳榔、打零工組裝跑步機、一個月賺6千元,連電扇都買不起。

「人只要安逸,夢想就會被磨損,吃苦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夢想。」他的回答不像諧星,比較像教官,我說他太嚴肅,他哈哈笑說是啊:「如果我用要求自己的方式去要求別人,我肯定被謀殺。」

浩子嚴肅而浪漫,搭檔阿翔卻精明而踏實。跟經紀公司簽約時,阿翔問的是每月保障收入、分紅機制,浩子問的卻是:「你們是好人嗎?我不想學壞。」接著《食尚玩家》紅了、演出《新兵日記》也得回響、又得了金鐘獎,叫好又叫座。

觀眾看他們大口吃肉、不斷搞笑,但背後全是磨耗。「比如拍『百大美食特輯』,兩天要吃21家店,」浩子皺眉回憶:「第一天吃到11家牛肉鍋,回去睡3、4個小時,隔天4點半起床,又要去拍牛肉湯,睡眠不足、昨晚吃的也還沒消化,面對食物真的很噁心……。」

被說「把怒氣一直吞!」
暫離藝界一年方重拾人生

但一路苦過來,他們不能也不敢拒絕通告,身體也出問題,浩子一臉正經:「小時候媽媽教我要做個突出的人,沒想到我是椎間盤突出。」

他愛的是音樂,卻只能搞笑做表演。有時他望著家裡角落積塵的吉他,覺得自己有部分好像也被火山灰埋住了,底下岩漿卻持續流動,隨時可能噴發。有個看面相的人曾對他說:「你把怒氣一直吞,最好去打拳擊還是什麼,不然你會完蛋。」

2016年底他宣布暫離演藝圈一年,把車賣了、花光600萬積蓄,與老婆帶著5歲兒子、4歲女兒,一起走過13個國家。

「在倫敦時,我去超市買櫻桃,回來一顆顆洗乾淨、擦乾、端給孩子吃,我以前不會做這麼浪費時間的事,但我發覺,啊,原來這就是生活。」他一點一滴,也把自己心底的灰洗乾淨、再擦乾,靈魂逐漸變得輕盈。

接著他回歸工作,但不到一年《食尚玩家》改時段,跟阿翔友台節目對打,兩人同進退,離開主持10多年的節目;又過了一年,搭檔爆發婚外情,重挫事業。

「那天我生日,我還以為是整人秀。」浩子確定為真後,激動落淚,才發現雖然私下不常聯絡,內心卻始終把對方當家人。有人勸他自清單飛,他選擇力挺夥伴,一起鞠躬道歉,重申絕不拆夥。

「我們是團體,就要一起承擔,不然我會瞧不起自己。」浩子說:「學了一輩子忠孝仁義,不拿出來用,這個人講的話就是大便,憑什麼人家要聽你主持?」即使商演銳減,他也說:「沒關係,我本來就不喜歡工作。」

「他很暖很有愛、很細心,很重視夥伴。」去年讓浩子二度拿下綜藝節目主持人獎的《台灣金頌》,製作人張玉川透露當初製作時,因為公視擅長高質感音樂節目,冷調的燈光跟布景讓浩子很擔憂。

「千萬不要高腳椅,來賓坐得不舒服。燈光暖一點,我想讓音樂人感覺有溫度。」「放些美食好嗎?這樣心情才容易放鬆」「讓歌手像來參加家庭派對,不是進棚錄節目。」

當不成歌手,浩子主持音樂節目,彷彿接近了夢想一點。如果說搭檔主持像拋接球,另一位主持人亂彈阿翔太省話,根本不接球,他就自拋自接:「這也是一種玩球法,小狗也會自己拋接球啊。」

「我都說他是諧星界的吳念真,天生感性有人文氣質,卻又不高冷。」跟他合作10多年的《食尚玩家》前製作人、《鬧著玩》監製林佳錦說:「有些藝人紅了後會拚命接工作,他不太會迷失自己,10幾年來一點都沒變。」

他不再妥協去做專輯:
像跳下飛機,人生變清晰

2020年初,公司問浩子新年想做什麼,他訥訥回答:「我想做一張專輯。」經紀人笑他:「他從來只會推工作,居然自己說要做專輯,全公司都嚇傻。」

也是巧合,疫情一來,外景錄影全停擺,他就在自家陽台上拚命寫歌,3個月寫出10首,連他都懷疑自己怎麼做到的。

「大家都期待我做一個諧星,我就當個諧星上節目嘻嘻哈哈。但是深夜還是會聽到自己的聲音:多久沒拿吉他了?你比以前快樂嗎?想唱歌給大家聽的熱情還在嗎?怎麼知道明天跟意外哪一個先來呢?」

他發現,愛唱歌的自己已經被推到邊緣,身邊即是懸崖,他乾脆縱身一跳。「就像從飛機上跳下來,看降落傘會不會開。跳下去之後,覺得人生變得清晰、開朗了一點。」

無數次的舉起弓箭、無數次的接近靶心,只射中外圍時,告訴自己要妥協、這就是人生。但浩子總算不再逃避,逼自己只許往夢想靶心射,除此之外,再無他路。

〈在深夜加油站遇到15歲的自己〉裡他唱著:「你對我直直看,像是不認得我……問我為什麼要放棄……抱歉,我只是一個平凡的老百姓,抱歉,青春有夢,夢太短……抱歉、抱歉,跟你說再見。」(編按:此處歌名及歌詞摘錄皆為台語翻成中文。)

「完成這張專輯後,我不用再跟自己說抱歉。」他說:「就算沒得獎、沒有人看見,也沒關係。至少那個找自己麻煩的我,再也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