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年來,美國政府一直敦促沙烏地人把一部分資金用來改善石油基礎設施的基本安全。因為布蓋格(編按:沙烏地阿拉伯一處重要石油城)和其他關鍵設施都在伊朗可以輕易用飛彈攻擊的範圍,遭到威脅的不僅是沙烏地的穩定,全球石油市場也會受到波及。

確保油田安全,不只要使用正確的設備或專業技術,更大的問題是,要如何順應紹德家族(編按:創建沙烏地阿拉伯王國的家族)向來藉由分散軍力到不同派系以平衡權力的方式來達成此一目的。內政部和它掌控的陸軍,過去由沙烏地王儲沙爾曼(Mohammed bin Salman)的弟弟納伊夫親王和他兒子擔任指揮官,保衛石油設施則是陸軍的職責。但防衛空中攻擊需要使用由國防部控制的美國製愛國者飛彈,而國防部向來是由沙爾曼另一個弟弟蘇丹親王和他的兒子指揮。負責蒐集油田潛在威脅資訊的情報機構,則有不同的指揮鏈。

由於帶領不同派系的親王彼此是王位的競爭者,總是存在猜忌,不願意分享資訊。

國防系統號令不一:油田遭犯,軍方卻說「與我無關」?

在2019年9月中旬,飛彈和無人機攻擊布蓋格時,各軍隊仍然互不協調。那是一次震撼,而美國和沙烏地阿拉伯很快做出結論,胡希叛軍不可能單獨發動攻擊,伊朗一定在幕後指揮。「任何策劃這次攻擊的人,一定對石油設施運作有世界級的了解。」後續幾天為沙烏地政府巡視布蓋格的一位空中攻擊專家說。

現場的情況很奇特,布蓋格許多油管、油槽和分離原油雜質的關鍵基礎設施未遭破壞,但數座看起來像被擠壓的金屬半球體、用以分離天然氣和石油的球狀模組,卻遭到嚴重破壞。沙烏地阿拉伯國家石油公司(Aramco)和政府官員可以明顯看出攻擊者做了什麼:利用精確地圖和定位技術,只攻擊可以快速修復的部位。情報官員的結論是,這次只是警告射擊,而非必殺一擊,目的是讓沙烏地人知道伊朗可以做什麼。一位空中攻擊專家發現,這一切「只花了17分鐘,價值不到2百萬美元」的巡弋飛彈和無人機。

可怕之處就在這裡。伊朗可以花在武器上的錢遠比沙烏地阿拉伯少,但攻擊顯示那不是重點。沙烏地得以在幾週內讓原油生產恢復正軌,只因為伊朗決定對於設施略施薄懲,而非想摧毀它。

對沙烏地人而言,這次攻擊讓他們驚覺兩個大問題。第一,國防系統號令不一。沙烏地人擁有可以攻擊無人機的愛國者飛彈,但國防部沒有迅速要求使用飛彈的系統。而且沒有負責的人——在聽命於專制君主的官僚體系中,複雜的體制目的就在轉移和最終分解罪責。

據當時任職於國防部的人回憶這個過程如何發生。在攻擊後幾小時,軍方的說法是「這不是國防部的事」,因為內政部負責石油安全。內政部官員預期軍方會這麼說,並指出他們因為缺少情報而無法採取防範措施——所以錯在負責蒐集外國資訊的情報總局。最後,據國防部內部人士說,結論是「沒有人有罪責」。

曾維繫數十年,美沙聯盟已不復存在

攻擊暴露的另一個大問題是,沙烏地阿拉伯和美國今日的聯盟真正的性質。

數十年來,美國官員視沙烏地阿拉伯及其石油業是世界經濟正常運作的重要因素。美國的外交、軍事和情報人員與沙烏地的對口人員建立緊密的關係,而且美國證明自己履行了保衛沙烏地阿拉伯及其油田的承諾,在1990年代去除來自伊拉克海珊的威脅。

沙烏地人能維持不協調的國防結構原因之一是,美國帶頭保衛沙烏地阿拉伯的安全。即使在911攻擊後,美國和沙烏地政府治官員長期的個人關係仍維持了兩國的聯盟。阿卜杜拉國王曾在2005年到小布希總統的德州牧場拜訪他。

從1990年代初期到2019年間的情勢改變很大,水力壓裂頁岩油的崛起讓美國到2013年已變成全球最大產油國。美國經濟不再依賴沙烏地石油,而是自己生產所需的石油。然後是歐巴馬與伊朗達成核子協議,與沙烏地領導人漸行漸遠。

川普就職後不久就訪問王國,沙爾曼對川普寄予厚望,希望能延續沙烏地阿拉伯與前幾任總統期間的關係。但正如川普在沙爾曼尷尬的白宮訪問時展示對王國武器銷售的海報,川普政府想要的純粹是交易。數十年的美沙聯盟對川普和他的助手沒有多大意義,而讓聯盟得以延續的雙方老一輩官員,不是已經退休,就是下場更慘。

川普似乎並不非常關心伊朗公然侵略美國盟邦的行動多年來,美國安全當局相信伊朗不會採取直接敵對行為,因為它知道美國會進行軍事報復。但川普讓他們大感驚訝。在攻擊後數天,他說「不急著」採取回應行為,凸顯出沙烏地人與美國間的「系統鴻溝」。沙烏地人希望回到舊秩序,由美國扮演區域保護者的角色,而現在白宮裡的美國人希望與沙烏地做生意,但對派遣美國軍力完全不感興趣。美國不急著保衛沙烏地阿拉伯的安全。

「那是對沙烏地阿拉伯的攻擊。」川普說:「那不是對我們的攻擊。」他又說,如果美國決定採取對抗伊朗的行動,沙烏地阿拉伯將參與其中。「而那包括付錢。」川普最後還是派遣軍隊到該地區,而且美軍在幾個月後的空襲中,殺死很有影響力的伊朗將領卡西姆.蘇雷曼尼。

書籍簡介


成王之路:MBS,掌控沙烏地石油霸權、撼動世界經濟的暗黑王儲

作者:布萊利・霍普、賈斯汀・謝克
譯者:吳國卿
出版社:聯經
出版日期:2022/07/21

作者簡介

布萊利・霍普(Bradley Hope)

常駐倫敦,是紐約時報暢銷書《鯨吞億萬》(Billion Dollar Whale)的作者之一,《華爾街日報》財經記者,主跑金融及貪瀆弊案。在此之前,他曾擔任中東記者6年。曾入圍普立茲獎決選名單,並為財經記者最高榮譽「羅布獎」獲獎者。

賈斯汀・謝克(Justin Scheck)

常駐紐約,自2007年以來一直在《華爾街日報》工作,負責報導橫跨四大洲的白領犯罪。自2016年以來,他一直在撰寫有關沙烏地阿拉伯的文章。曾入圍普立茲獎決選名單。

譯者簡介

吳國卿

臺北市人,1959年生,資深新聞從業人員,從事翻譯工作20餘年。主要譯作有《亞洲未來式》、《下一波全球經濟浩劫》、《下一波全球金融危機》、《下一波全球新貨幣》、《下一波全球貨幣大崩潰》、《下一波全球貨幣大戰》、《跛腳的巨人》、《父酬者》、《國家為什麼會失敗》、《震撼主義》、《下一個榮景》、《碳交易》等。


責任編輯:李頤欣
核稿編輯:易佳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