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克維是所謂的「關鍵人物」(Key Man),這是私募股權公司給最重要主管的稱號,對納克維意義更重大,因為他自稱要解決人類的種種問題。

他是阿布拉吉的領導者,提出的願景讓很多投資人信服。人們就是看在他的份上,願意拿錢給阿布拉吉管理,託付給他的資金高達數十億美元。一位崇拜他的投資人將他比作《不可能的任務》系列電影中的湯姆.克魯斯。

阿布拉吉是一部金錢機器,募集一系列基金,在亞、非、拉丁美洲各地投資公司與醫院。納克維和世界各地有錢有勢的人做生意,瑞士度假勝地達沃斯(Davos)每年舉辦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他也是常客。

納克維童年在巴基斯坦度過,後來崛起成為菁英階層信賴的圈內人。正是冷戰結束後、全球化趨勢大爆發應運而生的人物。新的趨勢讓人與人關係更密切,納克維讓西方投資人相信,他是帶領他們探索遙遠地區的最專業夥伴。

行騙天下話術:影響力投資

納克維意識到他可以遊說投資人與政治人物,透過刺激經濟發展來幫助社會,同時創造優於市場的獲利,而這一切都可借助他的交易能力辦到。

九一一攻擊後,納克維說服西方政治人物讓他成為盟友,並幫助他們在恐怖主義根深柢固的脆弱國家創造就業,促進中東穩定。

當中國致力擴充經濟實力,為亞洲舊絲路沿途的國家注入新生命時,納克維則是引導西方的企業主管,到那些甚至在地圖上都不太找得到的城市探索商機。

微軟創辦人比爾.蓋茲幫助納克維設立10億美元的基金,改善貧窮國家的醫療保健,世界銀行與英美法政府也和蓋茲基金會一起投資這項基金。

納克維的職業生涯一路贏得很多讚賞。由諾貝爾獎得主組成的委員會頒給他奧斯陸企業促進和平獎(Oslo Business for Peace Award);美國學界更預測他可能成為巴基斯坦優秀的總理,帶領多災多難的家園走向繁榮。

2011年曾有學者寫道:「納克維是白手起家、極富個人魅力的富豪,也是新興市場最成功的投資人之一。他很重視教育和自立自強,加上他那套靠自己努力成功的個人論述、無懈可擊的聲譽,又特別講求公平正義,因此很能贏得別人的共鳴。」

2018年1月納克維在紐約發表演說4個月後,我們收到一封匿名郵件。發信者自稱是阿布拉吉的員工,擔憂若公開露面會丟掉工作,甚至遭遇更慘的情況。

為了把訊息傳出去,他決定和我們聯絡,因為我們是《華爾街日報》(Wall Street Journal)的記者,專門報導阿布拉吉這類私募股權公司。

信中說:「公司可能在接受詐欺調查。」阿布拉吉的醫療保健基金有數億美元消失不見。「很可悲,但這是事實。」其後幾個月我們和匿名者交換了幾百封郵件。

但當我們和阿布拉吉聯絡時,他們說那些指控都是謊言。阿布拉吉的一位美國主管說:「絕對沒有錢消失,這麼成功的公司為什麼會做這種事?」

如果我們能證明這是真的,這可是天大的新聞。

我們為了了解詳情,嘗試和全球各地數十位人士聯繫。我和杜拜的《華爾街日報》同事合作,訪問了阿布拉吉的員工、投資人和顧問。

從法庭訴訟和公司呈給監管機關的文件蒐集了龐大的資料,加上他們提供的郵件和細節,內容更加豐富。除了電話對談時寫的筆記,還有透過WhatsApp、Telegram與爆料者交換的訊息,我們蒐集了足夠的拼圖,可以清楚拼出阿布拉吉的狀況。

我們和太多人談過話,到後來,連阿布拉吉的員工也打給我們了解狀況。

6個月後,納克維從巴基斯坦搭商務機抵達倫敦希斯洛機場(Heathrow Airport),下機時被英國警察逮捕。警察告知納克維要將他引渡到美國受審,紐約檢察官指控他經營犯罪組織。

納克維為了個人利益,以及為了支持他那知名的私募股權公司、備受全球金融菁英擁戴的阿布拉吉而偷竊。

2019年4月被捕那天,納克維帶著兩本巴基斯坦護照、一本聖克里斯多福及尼維斯聯邦(Saint Kitts and Nevis)護照、一本國際刑警組織護照。他告訴警察他很驚訝被捕,因為他搭機前檢查過他的名字是否被列入「紅色警戒」逮捕令,結果並沒有。

美好願景包裹金融陷阱

原來,檢方是依據美國專門起訴黑手黨之類的犯罪黑幫而設立的法令起訴他的。

納克維要人們聽到的是資本主義戰勝貧窮,未來戰勝過去的企業故事,也是他在華盛頓、達沃斯、杜拜、北京等地一再暢談的全球願景。根據美國司法部的說法,唯一的問題是納克維是騙子和小偷,在野心的驅使下不惜犯法。

多年來納克維如旋風般席捲全世界,蓋茲把錢託付給他,巴菲特和其他富豪歡迎他加入他們的富人專屬慈善家俱樂部,最後納克維卻被控欺騙投資人數億美元、觸犯法令、賄賂官員,一切只為了維持奢華的生活方式。

納克維對外宣揚光明的願景,背後卻隱藏著全球化的黑暗面,充滿政治陰謀、非法海外資金橫流的暗黑世界。

他的投資組合確實好到很不真實,但公司多年來其實一直無力償債。他用偷來的錢支撐阿布拉吉,手法就如同知名的龐氏騙局(編按:以投資名義不斷吸引新的投資者加入,並利用後期投資者的資金向早期投資者支付利息。投資回報來自新投資者,而非透過正當投資盈利)再外加槓桿。

阿布拉吉成了史上最大的企業詐欺案之一,納克維被控違法占用他募集的3億8500萬美元基金,可能會被關在監獄291年。

阿布拉吉的員工天真的相信納克維和他那套賺錢兼行善的使命,不知道如何解釋哪裡出了差錯。他究竟是自戀、反社會人格、心理病態或三者兼具,他們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

阿布拉吉一位前主管說:「再沒有一個瘋子或騙子這麼有說服力,他既聰明又邪惡,如此貪婪自私,根本違背他所說的一切。」

這不是納克維希望被訴說的故事。但內容真真切切揭露全球金融界極負盛名的企業,不過是一則資本主義的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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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檔案_書名:寄生慈善

作者:西門.克拉克、威爾.魯奇
出版社:商業周刊
出版日期:2022年4月14日

西門.克拉克、威爾.魯奇 簡介
克拉克為倫敦《華爾街日報》記者,報導金融、經濟及政治等主題,遠至阿富汗、剛果,近及倫敦多家金融機構,於2016年獲普立茲獎提名。魯奇為彭博記者,曾擔任倫敦《華爾街日報》記者,畢業於倫敦法學院,專長為歐洲政治、私募股權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