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magic, only basic(沒有魔法,只有基本功)!」

2004年,商周採訪團隊遠赴義大利米蘭,採訪當時即將升任宏碁總經理的蘭奇,他如此形容,自己如何從零開始打下江山,讓宏碁成為歐洲第一大NB品牌。

之後的故事,相信熟悉產業歷史的朋友們,應該都知道結局。

升上總經理後,蘭奇一路帶領宏碁站上全球第二大電腦品牌,從營收不到200億美金、成長到700億美金,股價一度衝破百元大關...。但後來,他被宏碁解職、雙方對薄公堂,他隨後加入昔日對手陣營,擔任聯想總裁、營運長,聯想也在他任內,成為全球PC霸主。

2023年1月,這位出生義大利、事業發跡卻在台灣的戰將,因脊椎手術併發症逝世,為傳奇的一生劃下句點。

義大利時間2月10日上午十一點,在義大利北部阿斯蒂省一個小城鎮的教堂裡,正在舉辦蘭奇的葬禮。這裡,是他的故鄉、也是他舉辦婚禮的地方。

為了向蘭奇致意,聯想董事長楊元慶特地飛到當地出席,親自寫了一篇文章緬懷蘭奇;Intel、AMD等電子大廠與通路高層也來了...,突然湧入太多人潮,小鎮還實施交通管制,由此可見他的影響力。

回顧蘭奇一生,一路跟在他身邊打天下的台灣人,聯想營運長杜哲民Jammi,談起這位既是上司、更是戰友,甚至情同家人的事業夥伴,所教給他寶貴的一課,就是「back to basic(回到基本)」。

從小業務到國際企業總裁,蘭奇縱橫PC產業四十年,一句看似簡單的back to basic,為何成為他一生信仰?杜哲民是這樣看的:

我2001年被宏碁派來歐洲,在這之前,台灣已經派了兩、三個財務人員支援他(蘭奇),但他個性比較tough,這些人往往兩、三個月就陣亡。

蘭奇以前是TI(德州儀器)的業務頭,負責業務很簡單,但加入宏碁,宏碁在歐洲什麼都沒有,你得自己建立經銷體系、跟客戶打好關係,自己take care everything。

對宏碁來說,我什麼都可以給你賣,但財務不能給你管,所以派本土財務人員去歐洲支持,我當時只是去暫代,因為我太junior,原本想說等公司找到適合的人,我就回台灣。

我跟蘭奇經歷很長的磨合期,直到半年過去,他才跟我講話。半年一到我要回去,沒想到台灣人資說蘭奇不准我回去,我很surprise。

從那時候開始,我們一起建立制度、客戶關係...,我也從經理一路升到財務長。

他常講,back to basic。每次跟他review,他認為,不管台灣、美國、歐洲還是哪裡人,其實人的行為都是類似的,整個經濟就是人的活動,不要弄得太複雜,覺得每個國家、市場都要不一樣,那是bullshit。

Back to basic,只要越人性化,以人為出發點,一切反而簡單化。

人其實很簡單,你要了解他們需要什麼;想了解人要什麼,你就要去觀察,用基本的角度去分析,這聽起來沒什麼,但他的insight往往又讓我們很surprise。

有些老闆認為的「簡單」,是什麼都給我one page,但蘭奇不是,他的簡單,是從商業模式、產品策略、產品研發、跟商業夥伴的關係...,都要簡單化。例如,怎麼跟經銷商溝通?經銷商要的很清楚,你要讓他知道,幫你賣A可以賺多少錢、賣B可以賺多少錢,而不是跟他講一堆,你要怎麼做...。

他要求簡單,但他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相反地,他對數字掌握很清楚。

數字管理最真實,最不會騙人。數字最能清楚呈現,你的直覺和成果有沒有連結在一起,你想的是不是對的,從數字結果來證明,越簡單越有幫助。

通常業績做不好,業務都有一百個理由,但在他面前,沒有一個人可以bullshit,你不用講很多,他都知道你要講什麼。

如果掉市占率,業務通常會講很多理由:我們的產品不好、對手怎樣...,而不是檢討自己掉市占率,所以他不會只聽業務講,他會從數字看,是哪個市場掉、哪個產品線掉、在哪個時間點開始掉...,他會從這些很基本的數字去review。

尤其PC這種營收高、毛利少的產業,你不去做簡單化管理,會很辛苦。像聯想的組織、事業體比宏碁大,如果沒辦法簡單化,會弄得很複雜。

這也是我們做系統設置、供應鏈建構,很重要的地方,我們不只看產品庫存、還有零組件庫存,如果你沒有從根本釐清,反而會複雜到不知道該怎麼去做。為什麼現在我們的inventory levels比對手好?就是因為一切簡單化。

Back to basic,加上數字化管理,所以他business driven的能力是很強的。他也是個非常細心、可以看到很細節的人,講很少、但做很多,大家看他不講話,其實他都在想事情。

別人看他很嚴肅,但我們的關係很不一樣。我一個人在米蘭,在我很痛苦、壓力很大的那段時期,連他家人都陪在我旁邊,每個週末一起出去,我很感激,他們就像我的家人一樣。

不只工作,連我的人生他都給我KPI。

他希望我學義大利文、學滑雪,找義大利女朋友、老婆,基本上我一項都沒達標。但他找家人教我義大利文、找教練教我滑雪,連他的婚禮上,我也接到捧花...。他給我KPI,也幫我達成KPI。

杜哲民眼中的蘭奇,有旁人眼中冷靜、理性的一面,但又有著對人心的洞察與關懷。他們一個是台灣人、一個是義大利人;一個財務出身、一個業務,卻能一起征戰PC產業二十多年、站上世界級舞台,成為相知相惜的事業夥伴。

人生要找到一位這樣亦師亦友、情同家人的知己,有多難?聽Jammi回憶他與蘭奇這輩子的情誼,著實令人稱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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