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螺絲,用電動螺絲(起子)鎖下去,聲音只能是『喀』,只要有第二聲出來,那顆就要換掉,」維田董事長李傳德在組裝現場分享著,自己龜毛的要求,哪怕是一顆螺絲,連一點傷痕都不能有。

小檔案_維田

成立:2004年
董事長:李傳德
主要產品:工業電腦,如人機介面、工業平板電腦、工業顯示器
成績單:2021年營收約8.74億,EPS 3.58元


維田是國內中小型工業電腦(IPC)廠,去年營收近9億元,只有龍頭研華營收的1/67,但每股盈餘(EPS)卻交出翻倍成績達3.58元,創歷史新高。在義大利頂級超跑的生產線上,歐洲軍用坦克、瑞士自動化大廠的設備上,都能看見該公司產品。

IPC的應用領域廣泛,除了電腦、筆電、平板外,生活裡看得到、看不到的「小電腦」,如麥當勞點餐機、7-Eleven裡的ibon,乃至於半導體廠內,負責操控一台造價上億元設備的介面,皆是它範疇一環。

一名同業的資深經理比喻,IPC是「電子業裡的服務業」,因為應用廣、需求多元,每一家業者都有特殊核心能力與定位,這也是為什麼,消費性電子產品經歷多年競爭,主要製造者可收斂到電子五哥,但進入資本市場的IPC公司就超過30家。而維田,則專注在防水、防爆等強固型產品,是利基型市場中更利基的一條路。

外觀到內裝都追求極致
要做一台「有靈魂的機器」

為什麼挑最難的戰場打?「為了存活下來,」李傳德毫不猶豫的答。

維田是李傳德的第二次創業,他初次創業成立的三上科技,短短6年就被工業電腦廠研揚合併(編按:研揚2011年併入華碩集團)。

2004年他再度創業時,工業電腦已是一片紅海,加上客戶對此類產品採購要求穩定,最少要5年、甚至10年以上的穩定供貨,新的供應商很難切入。對一家剛成立的公司來說,差異化是不得不為。

工業電腦單價不高,約幾千塊到數十萬不等,卻是關鍵配角。李傳德說,一台上百萬美元的設備,不可能因為自己產品出狀況而停下,品質才是客戶最關心的事,「我不能只想著交一台機器,是要想著怎麼做一台『有靈魂的機器』。」

為了對產品傾注靈魂,走一條不一樣的路,李傳德近乎偏執。

工程師出身的他說,業內流傳一句話「more cable,more trouble(更多的電線,意味著更多的問題)」,但過去IPC拆開,電線多互相纏繞,彷彿八爪章魚,因為當時整個系統設計,都是去遷就主板,他思考何不反過來,從系統需求出發,去打造專屬的零件?

營收小、沒有規模經濟優勢的維田,選擇跳下來自己做。2008年,李傳德成立子公司維准,專門負責工業電腦內的板卡設計、製造,只因不願意繼續再「遷就」。

當業界主流使用的電路板層數,還停留在8層板時,維田已選用製程難度、材料成本更高的10層板,只為了追求更好的散熱等效果。

在公司2013年稅後淨利不到500萬時,隔年他卻願意投資1千萬,首創以開模具的方式,取代傳統的切割加工,讓打造出來的工業電腦機殼表面不像傳統的會刮手、而是光滑的跟筆電外觀一樣,也使物件之間的誤差縮小。為了追求質感,該公司甚至選用報價貴10%以上、帶有銀粉的烤漆顏色。

從外觀到「內臟」設計都追求極致,讓維田成功闖出名堂。

曾經,因為規模小、公司成立晚,他們找歐美經銷通路時困難重重。有經銷商拒絕它拜訪多次,好不容易只願給出1小時,但當對方看見、摸到維田產品後,不信任感已消失一半,最終談完細節還共進晚餐,花了超過半天時間。3年後,這個經銷商,已是維田營收占比最高客戶。

甚至,如今有歐洲經銷商願意放棄貼牌,改以維田自有品牌Aplex直接推向市場。

從防爆產品拚差異化
沒賺錢也要做,宣示決心

不過,因細節多,員工工作更加繁瑣,光靠一個人的偏執不夠,他得讓整個公司都願意跟著他一起瘋魔。

2014年啟動的防爆系列產品,對維田來說,有標誌性意義。它是台灣第一家想在全系列獨立式工業平板電腦取得防爆認證的公司,當時,就連認證的實驗室都不清楚該怎麼做。

用在煉油廠、加油站等易燃氣體、液體存在環境的IPC,除了要做到電路抗靜電、無火花,在外殼的抗腐蝕、防塵等要求更是嚴謹,一般工業用的安全規範認證取得時間約半年,但該公司首次拿防爆認證就花了兩年。

「平心而論,防爆案子沒讓我賺到錢,但那過程是一個差異化路線的宣示,」李傳德說,藉此,客戶、同行會知道維田有決心,「員工會知道我玩真的。」

對內,他更改KPI設計。為了讓製造主管相信:成本不是第一優先,品質才是,他讓「客訴率」取代成本,成為零組件採購評估時的最重要依據。

例如,一顆被動元件0.3元就有,但為了看齊德國設備,維田要用5塊的,但採購人員為了找到這顆被動元件,可能得詢問幾十家代理商,且組裝要完全照SOP,假設有馬虎,就無法通過防水測試。

想把產品磨成精品,先從品牌價值下手
(圖表製作者:王貞懿)

認同信念,留任者離職低
更年年加薪、半價買股留才

這麼難搞,要如何留住員工一起打拚?

的確,維田的新進員工,6個月內流動率高達45%,但,待滿1年後的離職率僅約6%,與台積電相近。員工間甚至會開玩笑說:「啊,你完蛋了,待了3年,可能要待一輩子了!」

維田行銷副理陳維揚表示,公司吹毛求疵的堅持,是建立在良好的雙向溝通上,很講究讓員工「知其所以然」,例如,每季會舉辦一次「榮團會」,會議中,董事長、受表揚的同仁,都會分享這些堅持所帶來的有價訂單與無形感動。

甚至,他對員工的犯錯很大方。維田財務長李素貞說,公司財務操作一向保守,近年購買廠房前,公司長期負債甚至不到60萬,但他對員工卻很捨得,犯錯,損失點錢沒關係,只要能從中學習。

曾經,有位機構工程師在設計時出包,造成產品進到歐系設備大廠後,面板防水功能失效,訂單損失超過百萬,但李傳德沒有叫他捲鋪蓋走人,而是要他找出失敗原因,做出更好設計。

或許是初次創業時,曾遭遇左右手出逃、被挖角核心人力,這一次,他更知道,要讓公司賺錢,得先與員工分享。今年起,該公司開始執行「員工持股信託」,從主管到產線作業員,人人每月可從薪資提撥一定比例金額買股,員工提撥多少、公司就也出相同金額,形同半價買公司股票,以年營收不到10億的公司來看,走得很早。

而創立至今,不論盈虧,年年調薪,僅有2020年因疫情中斷,並於去年把落差補回。

一名國內投顧分析,在通膨風險持續攀升的此刻,遠離消費市場、應用產業廣的IPC族群,是被看好的避風港,但中小型業者,在供應鏈因貿易戰、疫情而變得脆弱下,物料管理狀況、運輸排程的掌握度如何,是它的業績能否如期實現的關鍵。同業則認為,IPC領域相當講究門當戶對,研發、專案管理人員的數量、年產能等條件,可能讓維田所能接觸到的客戶、專案有天花板。

主張價格,是台灣電子業過去數十年最擅長的事;但主張價值,往往很難。雖然還在前進的路上,但維田這樣的後進者,已為產業種下不同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