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傍晚從市區搭了一輛Uber回家，來的是一輛路上常見的小黃神車。我帶著大包小包，趕緊上車要回家弄孩子的晚餐。
這位運將大哥看起來白髮不少，外表有點老學究的樣子，就是有點類似大學教授，講話也斯斯文文。不過來不及問他以前是做什麼，因為有更重要的話題要談。
一上車，運將大哥就開口問：「請問您是到內湖，對嗎？」
通常Uber司機都會確認一下目的地，除非是極短程，就懶得問了。我繫著安全帶，一邊回答：「對，到內湖。」
我判斷這位大哥應該屬於可以聊的類型，所以我順便開口打招呼：「大哥星期天沒休息啊？還出來跑車，這麼拚。」
這位白髮大哥笑咪咪的說：「沒有啦，一個人在家也無聊，不如出來跑。」
我納悶的繼續問：「冒昧請教，您沒結婚也沒生嗎？怎麼會說一個人？」
畢竟看著白髮蒼蒼，他應該有60歲以上，按理來說，生個2、3個，甚至是4個孩子才是那年代常見的。
運將大哥語氣平和的繼續說：「沒有啦！我離婚了，孩子2個都長大出社會，只是都跟他們的媽，所以我現在一個人。」
在車內的氣氛瞬間有點快降到冰點，不到半秒，我試著扭轉情況：「這也奇怪，通常孩子都這麼大了，20幾歲、30歲，老夫老妻要離什麼婚？如果不便說也沒關係，只是覺得惋惜。」
十多年前，玩台指期賠了三千多萬元
白髮蒼蒼的運將大哥同樣語氣平淡，稍微還帶了點笑聲，不知道這離婚到底是爽還是不爽，我只覺得很奇怪。「我在十多年前，玩台指期輸了三千多萬元，背著我太太把房子權狀拿去抵押借錢。她知道後很生氣，認為我不是個誠信的人，這種男人不能靠，於是我們就離婚了。」
聽到台指期，我內心有震了一下，因為很多年前，台指期也在衍生性金融商品上衝殺了幾年。現實生活中，做股票的人遠多於做期貨的，期權市場高手雲集，不是散戶可以輕易混口飯吃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這位運將大哥會去做。
我繼續問運將大哥：「您說虧三千多萬元？這不是一般人能存到的積蓄，您想必也是很了不起的人，普通人家虧300萬，可能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沒有啦！房子是我爸給我的，當時年輕要結婚用的，坪數很大。但那時候玩到昏天暗地，帳面虧很多，可是還是忍不住繼續玩。房子當時輸光還不夠還，記得那時候房子差不多兩千多萬而已，我還把工作多年的老本都燒進去了。」
起初嚐到甜頭，於是越玩越大
「大哥我很納悶，想請教您一個問題，畢竟股票投資人遠多於台指期，當時是什麼因緣巧遇，讓您碰這個商品？」
運將大哥一邊開車上高速公路，一邊回答著：「就當時常常來往銀行，那個銀行經理介紹的，他自己也玩很大，我想說銀行經理人脈也廣、懂得也多，剛開始也確實有賺，所以就玩得越來越大。」
為了理清來龍去脈與真實性，我問：「您說的銀行經理是分行最大的那個嗎？行長？我記得銀行沒這項業務啊，這是期貨公司的業務。那位您說的經理，怎麼會推您這個，也真是奇怪。」
運將大哥解釋：「還不到行長，銀行確實沒有這樣的業務，就只是跟這位銀行主管很熟、變朋友。他也跟很多客戶介紹做台指期比較好賺，我們也是信任他，所以就聽了。2008年那次虧很大，但其實之前就虧了，期貨跟股票不同，賠錢是很快的。」
「出事情後，那個銀行經理朋友呢？您還有連絡嗎？」
「沒有了，他也被銀行開除了，很多客戶都被害慘去銀行找他理論，我自然也沒跟他連絡了，那人也避不見面。」
運將大哥的遭遇聽起來有點慘，但現在還能平安健康的開車過日子，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運將大哥悠悠然的繼續說著：「其實我很愧疚也很懊悔，因為我太太要求離婚，她並沒有錯。我也想過，那時候假如我大賺，最後她仍然會選擇離婚嗎？金融交易就是這樣，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就是那個寇，你懂嗎？」
「確實如此，金融交易很現實，不過事情都過去了。您爸媽經過這事情，肯定也罵死你了。」
運將大哥平靜的繼續說：「我爸媽反而沒說什麼，我爸說這就代表我們跟這間房子沒緣分，賠掉就是賠掉了，要認命。」
聽到這邊覺得有些感動，每個爸媽也許都會責怪孩子犯錯，但這種超大事情發生，也不忍再多苛責孩子什麼，事情發生就是發生了。
虧錢了哪會停損？只會捨不得認賠
「您當時應該也有做過股票吧？還是直接就切入台指期操作？股票會賺錢的話，其實就很好了，也不需要擴大槓桿去做期貨，那畢竟是非常專業人士使用的工具，要不然就是用來避險。」我試著問問他有沒有先做過股市。
白髮運將大哥說：「有呀！當然是有做股票，那時候也有賺一些。我跟你說，人就是貪，貪快，不貪就不會去碰。那時候哪會停損，只覺得捨不得認賠。金融交易就是這樣，虧一個大金額還是很難收手，實際經歷過才會知道。」
「現在台股不是都1萬9000點了嗎？最近我看不少新聞也都說年輕人有賺到大錢，股市熱烘烘，您怎麼看？」我試著問問運將大哥想法。
「股市的漲跌看起來好像很容易猜，其實真沒這麼簡單，因為牽扯到太多因素了。加上每個人本金狀況也不一樣，資金小的希望賺快一點，就借錢搞大；資金大的如果用一點點錢去玩，賺是賺，但就覺得賺得慢，不知不覺就會玩更大。但股市不是天天漲，方向性還是換來換去的，真的沒這麼容易。」
我安慰運將大哥幾句，很快準備要下車：「您也不要想太多，到了這年紀，要拚的只有健康。年輕人要拚錢、拚事業，但您以前走過這一遭，現在能平安健康過日子，這就是福氣。很多人也是賺了幾千萬、幾億，結果六十幾歲突然生病就走了，所以中老年這個階段，花心思在養生之道最重要。」
白髮運將大哥回道：「對對對，我身旁真的有不少朋友都生病了，六十幾歲要多重視健康，甚至五十幾歲就要保養。賺錢不是這個年紀的事了，過去錯了就是錯了，我也無話可說。謝謝你的提醒呀！」
下車時，我一邊跟運將大哥說謝謝，也祝福他有個美好的假日夜晚，開計程車不要太晚回家，一個人的家也是家。運將大哥帶著口罩，笑著跟我點頭致意，我關上車門，緩步走回家。
腳踏實地，別讓晚年的自己活在悔恨中
在我寫的《我在計程車上看到的財富風景》一書中，這種把一手好牌打到輸的案例並不少見，年輕人總會覺得這些老人很蠢。不可否認，我從前也是這樣的想法，因為我們沒有這些好牌，所以格外羨慕。
但隨著時間慢慢過去，長大後會發現，人性的貪念也會像年紀一樣長大。小時候只是夢想擁有灌籃高手整套漫畫，長大後可能想要更貴的商品。
要平安活到終老，而且留下富足的人生軌跡，這中間的尺度如何拿捏，也沒這麼容易。尤其，看到朋友、親戚過著比自己好很多的生活，買好房、換好車，吃好料等，很自然就會忘記自己擁有的。
腳踏實地的過生活，別讓自己晚年活在悔恨之中。
＊本文獲「畢德歐夫」授權轉載，原文
責任編輯：倪旻勤
核稿編輯：陳瑋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