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太科技李政昊:我不是習慣肚量大,只是習慣被洗臉

基隆望族出身的他,父親曾任欣隆天然氣總經理,大學念的是長春藤學校,經濟、電機雙修,妻子是永豐餘集團公主何奕佳。
這是一位天之驕子?是,也不是。

三十七歲,岳父肝病危急時,他被派到韓國關掉集團轉投資的面板廠Hydis。

當時,這面板廠每天一開門就要燒掉幾千萬,百億債臺高築,公司手上現金只夠付三個月的員工薪水。嘗試了許多方法,開源無望,只能選擇關廠,竟然關不了。

一千位強悍的韓國勞工,天天示威,甚至跨海來台抗議,開口就要求公司多付十年年資的資遣費,不付錢就抗爭。

天之驕子頓時跌入大泥淖,「沒有人要借你錢阿,淨值是負的。我每天一直在跑三點半,我和財務長兩個人跑。沒錢啊!跑了一年多,一直在跑」。

我:你背後是永豐餘耶,沒有銀行要借你錢?

李:你知道銀行都是怎麼樣的。最後只有一家小銀行願意借我錢。如果你自己有在HANDLE財務,你會知道那段經歷會讓人老得有多快,我以前看起來很年輕的(苦笑)。

我:為什麼不找你岳父籌錢?

李:我寧可自己闖,人生很短嘛,反正最壞就是負債百億。我想自己走出一條路來。

那段日子,當然睡不著。李政昊坦言,晚上只能找朋友喝酒,才能勉強過得了日子,甚至因此甲狀腺亢進。

然而,聖經上說:「日子如何,力量就如何。」

他說,那段日子熬過去,現在看任何事都是小事了,沒有過不去的坎。

當時,他一邊跟銀行借錢,一邊處理工會示威,焦頭爛額時發現,Hydis裡頭竟然有黃金,它裡頭的專利是可以收授權金的!
但台灣多數公司都是付權利金給別人,要怎麼收權利金?怎麼訂價?沒人有經驗。

「我一家家拜訪,上門要錢,」,他苦笑說,「就從我一年需要多少錢,再從對方公司的營收倒算回去,要收多少錢」。

要命的是,一般收權利金,都要打官司,但當時「我連打官司的錢都沒有」。

他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不管是死纏爛打,還是迂迴透過上下游關係謀略智取,或者研究關鍵決策者的喜好,甚至有時候,「他家的菜,天天都是我送的。他愛喝什麼酒,我一清二楚」,軟硬兼施,就是得拿到錢,元太才能活下去。

第一次上門找三星時,他單槍匹馬,「他們來一排,後面還有站一排。他說,你敢告我的話,我全球會跟你(元太)開戰。」

沒有退路的李政昊,只能冷靜以對:「我打不起,但你還是要付我錢啊。」。走正常管道,三星不低頭。後來,他只能迂迴透過三星的客戶「逼」出錢來。

一個含金湯匙出身的,要能夠自己彎下腰去沿門要錢?你可以想見,這段經歷會如何磨掉一個人的銳氣。

「從那以後,我變得很珍惜一切。那段時間把我的那個角都磨掉了,我現在比較圓。以前會自以為是,都磨掉了。」他說。

至今十多年,元太權利金累計收了三百多億,這提供了元太發展電子紙生態圈的子彈,是轉型最大的籌碼。

「沒有Hydis(權利金),就沒有現在的元太」,這也是李政昊以女婿之姿出任元太董事長,眾人心服口服的關鍵之一。

從水餃股到現在股價三百元,市值2700多億元,這一路,元太走了三十年。

它是台灣科技業創新,從o到一的經典案例;從自己一條龍的賣模組,轉為建立生態系,只提供原材料,整合各方利益打群架,這個商業模式的轉型也是台灣少見。

從製造商角色到整合者角色,企業文化有極大的不同,這跟李政昊的領導風格有關。

「我也可以什麼都自己做,但我比較喜歡和別人一起」,六十三年次的他,是新領導思維,他樂於為人抬轎。

要從0到一,「你要容忍團隊犯錯,IT’s OK,他才能從錯誤中學會。我很相信,不是你多厲害,是你的團隊有多厲害,來決定你的公司能走多遠」。岳父給他很大的空間去嘗試,「我也希望同事能經歷一樣的。」

所以,他不怕被挑戰,反而希望多聽不同的意見。一般領導者都有偶包,他卻沒有,他說,「我不是習慣肚量大,是習慣被洗臉了。」

一個創新的技術,要能商業化,中間有很多迷霧,沒人知道哪一條路是對的,在快速迭代的科技面前,他謙卑以對。

所以他總是說,我的決定不一定是最對的,但「很多事我都願意討論,如果團隊沒有BUY IN,你一個人會走得很孤獨」。因為在這個時代,「一個人知道怎麼作也沒用,不是一個人厲害就可以的」。

經過二十年的風霜洗禮,那個生下來的天之驕子,已經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