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羅宋麵包為主打品項的連鎖麵包店「創盛號」，在大年初四傳出倒閉。銀行與民間借貸都用上，動產、不動產通通抵押，仍然沒法子熬過新年。資產清算後，尚有6000萬元的負債。在消息披露之前，有哪個消費者能從這十間門市燈火燦燦的營業狀況裡看出，這是一家每多開一分鐘、就多增一分債務的公司？
英國美體小舖The Body Shop也宣告破產了。它曾是我週末時逛了又逛、滿懷渴望的拿起又放下，永遠買不下手的潮貨。但這個牌子在2006年第一次傳出被賣掉的消息。萊雅集團買下它後，2017年後又讓另一個巴西藥妝集團Natura接手，去年再次由德國私募股權公司Aurelius Group收購。
這次新買主不救了，宣告破產、啟動清算程序，因為救它不值得。這是個不值得再投入人力、財力去救的牌子。賺不回本，不如放棄。
品牌初興之時，創辦人倡議的理念，往往如一把煽動人燃燒的烈火，談用消費讓這個世界更好、談公平貿易、談守護環境，讓自己的公司創造出的經濟價值，守護高尚的情懷。
重點來了，沒有「經濟價值」，就沒辦法談「高尚情懷」。畢竟每個認同創辦人理念的員工，家裡還是有老父老母和妻兒要養。沒把錢掙到手，其他事情都是多餘的浪漫。
經營公司是條看不到終點、又估不著何時才能有好日子過的漫長道路，現在守著一方生意的你，究竟是掂準自己看中的商業價值、坐等收割獲利？又或是抱著不知天究竟會不會亮的期待，每到月底到處生錢貼營運現金流，只希望自己能賭對？
看上去積極正向的老闆，其實承受著巨大債務⋯⋯
去年某日凌晨時分，我收到一則陌生訊息。
「老師，我好痛苦。每天都在跑三點半，永遠跑不完，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的帳號訊息量很大，系統常常把東西往垃圾信件放，但偏偏這一則來到我眼前。
我點開傳訊者的帳號，看起來好年輕，或許只有30歲。帥帥的男孩子，頁面上有與好友們一起烤肉的照片，還有與家人、女友的聚餐合影。他的貼文，滿是正向、抖擻的志氣，要讓信任他的員工一起帥一把。
而這個積極正向的老闆，現在傳訊給我的內容卻是，他在想要不要跑路，因為快要撐不下去。他知道不能跳票，因為會有信用瑕疵。跳一張，所有銀行都會湧上來追債，他還不起。但帳戶裡沒錢怎麼辦？只好再去找高利貸，用本票換錢做票貼，陷入永無止盡的惡性循環。
我問他，現在總共欠多少錢？
他說，民間借貸利滾利，一開始只是幾百萬的調，一開始覺得八分利（利率8%）也還好。有票要跳了他就去調，一開始先用本票借錢做票貼，後來不行了，媽媽的房子也壓進去，再後來，他讓女朋友去偷家裡的地契，一起壓進去。
所以總共到底是多少錢？
他說，五千多萬。一開始的兩百多萬，滾到現在，已經是遠遠無法償還的高額債款。那是一次絕望而令人痛心的對話，因為我無法給他任何建議，他已經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他知道不能結束生命，他還有媽媽、還有要結婚的女朋友，兩家人的資產都壓在他的生意上。
「老師我真的好痛苦⋯⋯我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老師我到底該怎麼辦？」
努力堅持沒有錯，但錯的事情堅持到底只會更錯
我到底該怎麼辦？
你或許有過天人交戰的時刻，希望有個智者從天而降、給你指引，只要聽話照做，從此幸福快樂。只可惜這是人生，該怎麼辦，你得自己辦。
堅持是美德、努力是美德，並沒有錯。但有些事情若一開始錯了，把理念堅持到底，也只是一條通往地獄的道路而已。像是算錯成本，像是你無優勢、進入了過度競爭的紅海市場。你或許努力又絕頂聰明，也沒做錯事情，但你偏偏挑了個得燒錢的創業主題，還爭取不到能一搏江山的營運資金。
有時候放棄不是輸，而是贏。認了在這一局我沒優勢、我沒得贏，留著還能重頭來過的籌碼，讓自己還有本事再起一個新局。也好過在這條經營的死胡同裡，將資本與志氣焚燒殆盡。
放棄太痛苦了。要面對憤怒的員工、失望的投資人，要安置債主權益與各種法令協商、資產處分，或許還有不再想與你講話的妻兒，但最難面對的還是自己。
明明知道不行了還硬撐下去，在管理學裡叫做「承諾上升」，簡單來說就是錯的事情繼續做下去，只會死得加倍難看。
願意放棄是勇氣，只要人還在、志氣還在，你的人生風景不會在這裡就斷，好好活著，人生不會只有爛事等待。留好自己的心、養好那份當初讓你崛起的志氣，觀察時勢、以待時日，你人生中的牡丹，終究會在某年春日時節盛開。
放棄不一定是失去，或許是另一個開始
至於那個欠債五千多萬的年輕老闆，我給他的建議是別做票貼了，支票就讓他跳吧。主動找往來銀行做債務協商：我不跑路、我們好好談，你給我個揹得來的方案，給我點時間，我好好還。
至於民間借貸，沒有救了。所有廠房跟抵押的樓產，賣了看能抵掉多少錢，先處理這一塊。
最後一次收到他的訊息，已經是半年前。他說，謝謝老師的建議，他決定就讓支票跳掉，不要硬撐著信用又去借高利貸。
雖然不知道以後的路要怎麼辦，但他至少現在比較睡得著了，反正，就還債吧。為了媽媽、為了老婆，他還是會繼續拚。
龍年到來，不知道那個老闆今日可好？生意有沒有做起來不要緊，債有沒有還完不要心急，要顧好自己的心。
窮也不要否定自己、不要拿家人撒氣。你若能真心誠意向家人懺悔自己生意上的過失，一家人就算過著清貧的日子，吃了苦也能抱在一起互相安慰，就沒什麼過不去的事情。
放棄不是失去，是另一個維度的全新開始。3年、5年後，或許回顧今日，你會感謝曾經果斷放棄的自己，感謝自己沒有貪戀、還留好一把迴轉的資源，替自己打造了新風景。
沒什麼好談成功不成功的，我們就這樣，把日子好好過下去吧。
▌本專欄與「陳珮甄」合作轉載，原文：新的一年，就以放棄作為開始吧；勸你堅持到底的那些建議，都拿去丟。會很痛，但你的人生，至少還能重新來過。
責任編輯：倪旻勤
核稿編輯：陳瑋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