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努力工作、生活越困苦⋯日本單親家庭淪「窮忙族」

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在2018年10月的工作底稿〈Child poverty in the OECD〉，針對何種社會政策能有效減輕兒童貧困提出指引。

針對解決單親家庭貧困的社會政策，工作底稿預想了2種情況。第一種是消弭失業，也就是「提升就業率」（≒輔導就業）。

另一種情況是「消除育兒懲罰」，也就是藉由政策，解除育兒造成的不利。相較於無須育兒的女性，職場媽媽的薪資明顯下降。該研究預想的結果是，成功填補「育兒的成年人」與「無須育兒的成年人」雙方的薪資差距。

模擬1：提升就業率

首先鎖定「提升就業率」政策成功的案例，也就是模擬所有單親家庭都找到工作時，貧困率會出現何種變化，以此推測家長就業對兒童貧困率的影響。

首先引人注意的是，日本單親家庭貧困率竟然如此之高，會員國當中只有日本超過5成（54.7％），可說是單親貧困大國。

值得矚目的是下方的長條，也就是模擬後的結果。所有會員國的模擬結果都是大幅改善（嚴格來說只有冰島並未改變），各國平均改善了10.6％，所以研究結論為「改善單親家庭的就業情況，能有效大幅降低貧困率」。

但所有會員國當中，唯一不符合這個結論的就是日本。模擬日本所有單親家庭都就業，結果貧困率不減反增（54.7％→56％）。

在日本，工作不但無法改善貧窮，還更加惡化，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答案很簡單，因為日本的單親家庭已經很努力工作了。而且日本貧困的根本原因不在於不工作，而是工作了還是很窮，人人都是窮忙族。這種國家即使傾力執行輔導就業政策，也只是把所有原本就窮的人變得又忙又窮。

模擬2：消除育兒懲罰

接下來是解決單親家庭遭受的「育兒懲罰」後的模擬結果。每個國家上方的長條代表目前貧困率，下方則是消除育兒懲罰後的推測貧困率。

結果顯示，消除育兒懲罰後，日本單親家庭貧困率從54.7％下降到25.7％，下降幅度高達將近3成之多的只有日本。這張表可說是如實呈現出，育兒懲罰導致單親家庭貧窮的程度。

幾乎所有國家都顯示，消除育兒懲罰能有效改善貧困率。不過仔細觀察卻發現，在丹麥、芬蘭、挪威、英國以及愛爾蘭，消除育兒懲罰後的推測貧困率（下方長條）居然高於目前的貧困率。

理由是，這幾個屬於高社福國家，早已改善歧視育兒家庭的薪資與僱用制度，同時藉由充分的課稅與社福制度來補償。由此可知，人民的生活與貧困源自制度、政策等社會結構。

是輔導就業有效？還是消除育兒懲罰有效？

由模擬情況1和2可知，解決兒童貧困的有效政策，究竟是「協助找工作」還是「消除育兒懲罰」，依國家而異。

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的34個會員國中，基本上2種政策都有效。「提升就業率」特別有效的共18國（愛爾蘭與澳洲等），「消除育兒懲罰」特別有效的共16國（日本與盧森堡等）。

雙親家庭的兒童貧困率不容小覷

更進一步探究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工作底稿的研究結果，下圖為所有育兒家庭的兒童貧困率之模擬分析。

表格的①行顯示，目前的兒童貧困率日本為15.1％（這是2012年的資料，2018年已經改善到13.5％），雖然數字不至於像單親家庭貧困率占所有會員國第一位，但在34國中也是屬於中下程度（平均為11.8％）。

觀察日本的數字可發現「提升就業率」（表格的⑥行）雖然對單親家庭無效，但對育兒的雙薪家庭則發揮作用，不過成效只有1％，在所有會員國中成效最薄弱（平均減少6.4％）。

至於⑦「消除單親家庭的育兒懲罰」之模擬結果，對降低整體兒童貧困率的效果為1.8％。在這個項目，日本繼美國與智利，是改善幅度第三大的國家。

「所有育兒家庭都就業」在各國都是最為有效，只有日本是「消除單親家庭的育兒懲罰」才能有效減輕貧困狀況。一半以上單親家庭陷入貧困是日本獨有的現象，也可說日本單親家庭面臨的貧困問題格外嚴重。

一連串的模擬結果顯示，日本政府與其讓沒有工作的家長去上班，更重要的是消除育兒家庭（尤其是單親家庭）遭遇的社會不利，建立公平的社會結構，但政府卻坐視不管。

單親媽媽努力工作，改善家中貧困的故事容易為人接受，大家聽了也想為她們打氣，但現實情況是努力工作仍舊無法改善生活，甚至還會惡化，根本不是輔導就業能有效改善貧困的「普通」國家。

日本單親家庭是窮忙族

日本這個工作無法改善貧困的奇特國家，從20年前開始採用更加逼迫單親家庭就業的工作福利政策。2002年發表「單親母親家庭等援助自立對策綱要」，以「輔導就業，提升自立」的標語，嚴格審查現金補助（實則調降補助金額）與強化輔導就業成為配套。

日本的貧困政策十分神奇，評鑑重視的是過程投入多少預算與人員，而非結果，例如職業介紹所介紹了多少工作件數、輔導件數是否增加等。過程當然很重要，但單親家庭所得與貧困率是否具體改善、相關益處和福利為何等結果並未受到重視。即使輔導件數增加，無法改善貧困便毫無意義。

日本解決貧困問題的做法，一向是將重心放在輔導就業與提升自立，明明貧困的根本原因與「是否就業」毫無相干。日本這種「工作還是很窮」、「越工作越窮」的現象也讓輿論越來越失焦，導致「不工作的人很狡猾」等言論滿天飛，這是所謂的「社會補助抨擊」。

這股抨擊風潮促使政府廢除母子津貼（民主黨執政時恢復）；又因輿論批判生活補助津貼高於最低薪資，結果大幅調降給付金額。

利用就業的窮人，抨擊領取補助的無業者──這種輿論看在想要切割社會福利的政府眼裡，沒有比這更方便的理由了。畢竟不用做任何事，這些人就會互相憎恨，正巧可以用來隱蔽政府的不作為。

儘管領取補助的人比起有工作的窮人生活好一點，但抨擊領取的人且減少給付金額，無法解決窮忙族的困境，不過是雙方一同陷入泥沼，無法動彈。

＊本文摘自遠流出版《當育兒變成一種「懲罰」？》

責任編輯：倪旻勤
核稿編輯：陳瑋鴻